2017年8月28日 星期一

玩謝大作家(The Distinguished Citizen, 2016)



暑假開始前我看了一部耐人尋味的電影,兩個月後的今天影像依舊不時浮現,無法擱下。

《玩謝大作家》是一部阿根廷電影。這部電影絕不會讓喜歡文學和創作的人失望,對於那些以作家身份自感優越的人更是一記當頭棒喝。電影以一位旅歐作家D獲頒授諾貝爾文學獎起幕,此番得獎使他的名聲大漲,廣受八方邀約。D也不忘維持孤高的姿態,一一回絕,直到收到南美家鄉小鎮寄出的傑出市民獎領獎函才破例答應,踏上一段衣錦還鄉的奇遇。

D在故鄉的經歷留待各位自行打探,我們不妨在此談談作家的身份和作品。劇本設定D出身南美,懂事後離鄉背井數十年,獨居西班牙巴塞隆納。雖然身體遠離了家鄉,但精神長存,他的筆尖總是指向出生地,記錄家鄉風光、鄰里鄉紳軼聞;正巧,歐洲客對南美洲素來懷有無邊的想像,因此他坐擁龐大嚮往南美的讀者群。這場知識分子還鄉記異常緊湊,D從被市長熱情拉上消防車面對鄉民歡呼擁戴,到後來遭挑釁者抹黑其小說處處譏諷揶揄,鄉民的玻璃心碎了一地,紛紛指罵他只靠販賣南美印象博取歐洲市場。四天之內從傑出市民淪落數典忘祖之徒,儘管作家一再解釋小說皆虛構,最後也無法動搖愚民的自我詮釋。

從文學理論上來說,小說(Fiction)本是虛構。不過,我們都知道寫作絕不可能憑空臆想,到底還是需要從生活經驗中借題發揮,以呈現作家的世界觀。因此小說的背景可以是熟悉的場景、人物形象不妨參考身邊人、情節或按照作者想要探討的命題而作出改變,最後生成一部言之有物的作品。另外,在六十年代中期,法國舉足輕重的文學理論家羅蘭.巴特提出「作者已死」一說,意思是當作品完成以後便脫離作者的掌控,讀者將成為作品的第二作者,自行詮釋文本,毋須斟酌作家背景、動機。以上兩點都是D在鄉民前拿出的擋箭牌,來應付這幫土包子的無理取鬧。

然而,當觀眾都在嘲笑這群愚昧鄉紳盲目對號入座,不懂自省並否定批判之時,電影的結局把匕首刺向主角。這場由諾貝爾獎引發的肥皂劇,最後竟又成為D更上一層樓的助力。電影結束前形象大變的主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,似乎是在推翻甚麼、默認甚麼……叫觀眾陷入沉思,妙哉!




我認同一部作品在不同讀者眼中能幻化千百種意義,但我無法茍同羅蘭.巴特跳過作者的言論。閱讀無疑是一場刺激思考的過程,可若讀者認為抱持自我想法便足矣,那也未免過於狹隘,無助提高理解和分析的能力。此外,作品背後總有作者秉持的信念,設法了解在我看來是對他們的尊重。至於創作人常掛在嘴邊的一句「留待讀者自行解讀」,大抵只是懶得解釋的托辭罷了。

最後,不得不說《玩謝大作家》是我今年為止看過最驚艷的電影。除了提出幾個有關創作的考問,也更進一步揭露人性從來諸多缺憾的真相,不管你是諾貝爾得獎者、傑出市民,還是鄉下人;人也無法排除陰暗面,分別只在於藏得好或不好,有沒有叫人不輕易發現的能耐。

順祝她們新學年洞若觀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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